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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书·列传·卷八十三

宗越、吴喜、黄回

宗越,南阳叶人也。本河南人,晋乱,徙南阳宛县,又土断属叶。本为南阳次 门,安北将军赵伦之镇襄阳,襄阳多杂姓,伦之使长史范觊之条次氏族,辨其高卑, 觊之点越为役门。出身补郡吏。父为蛮所杀,杀其父者尝出郡,越于市中刺杀之, 太守夏侯穆嘉其意,擢为队主。蛮有为寇盗者,常使越讨伐,往辄有功。家贫无以 市马,常刀楯步出,单身挺战,众莫能当。每一捷,郡将辄赏钱五千,因此得市马。 后被召,出州为队主。世祖镇襄阳,以为扬武将军,领台队。

元嘉二十四年,启太祖求复次门,移户属冠军县,许之。二十七年,随柳元景 北伐,领马幢,隶柳元怙,有战功,事在元景传。还补后军参军督护,随王诞戏之 曰:“汝何人,遂得我府四字。”越答曰:“佛狸未死,不忧不得谘议参军。”诞 大笑。

随元景伐西阳蛮,因值建义,转南中郎长兼行参军,新亭有战功。世祖即位, 以为江夏王义恭大司马行参军,济阳太守,寻加龙骧将军。臧质、鲁爽反,越率军 据历阳。爽遣将军郑德玄前据大岘,德玄分遣偏师杨胡兴、刘蜀马步三千,进攻历 阳。越以步骑五百于城西十余里拒战,大破斩胡兴、蜀等。爽平,又率所领进梁山 拒质,质败走,越战功居多。因追奔至江陵。时荆州刺史硃修之未至,越多所诛戮。 又逼略南郡王义宣子女,坐免官系尚方。寻被宥,复本官,追论前功,封筑阳县子, 食邑四百户。迁西阳王子尚抚军中兵参军,将军如故。大明三年,转长水校尉。

竟陵王诞据广陵反,越领马军隶沈庆之攻诞。及城陷,世祖使悉杀城内男丁, 越受旨行诛,躬临其事,莫不先加捶挞,或有鞭其面者,欣欣然若有所得,所杀凡 数千人。四年,改封始安县子,户邑如先。八年,迁新安王子鸾抚军中兵参军,加 辅国将军。其年,督司州、豫州之汝南、新蔡、汝阳、颍川四郡诸军事、宁朔将军、 司州刺史,寻领汝南、新蔡二郡太守。

前废帝景和元年,召为游击将军,直阁。顷之,领南济阴太守,进爵为侯,增 邑二百户。又加冠军将军,改领南东海太守,游击如故。帝凶暴无道,而越及谭金、 童太壹并为之用命,诛戮群公及何迈等,莫不尽心竭力。故帝凭其爪牙,无所忌惮。 赐与越等美女金帛,充牣其家。越等武人,粗强识不及远,咸一往意气,皆无复二 心。帝将欲南巡,明旦便发,其夕悉听越等出外宿,太宗因此定乱。明晨,越等并 入,上抚接甚厚,越改领南济阴太守,本官如故。

越等既为废帝尽力,虑太宗不能容之,上接待虽厚,内并怀惧。上亦不欲使其 居中,从容谓之曰:“卿等遭罹暴朝,勤劳日久,苦乐宜更,应得自养之地。兵马 大郡,随卿等所择。”越等素已自疑,及闻此旨,皆相顾失色,因谋作难。以告沈 攸之,攸之具白太宗,即日收越等下狱死。越时年五十八。

越善立营阵,每数万人止顿,越自骑马前行,使军人随其后,马止营合,未尝 参差。及沈攸之代殷孝祖为南讨前锋,时孝祖新死,众并惧,攸之叹曰:“宗公可 惜,故有胜人处。”而御众严酷,好行刑诛,睚眦之间,动用军法。时王玄谟御下 亦少恩,将士为之语曰:“宁作五年徒,不逐王玄谟。玄谟尚可,宗越杀我。”

谭金,荒中伧人也。在荒中时,与薛安都有旧,后出新野,居牛门村。及安都 归国,金常随征讨。自北入崤陕,及巴口建义,恆副安都,排坚陷阵,气力兼人, 平元凶及梁山破臧质,每有战功。稍至建平王宏中军参军事,加建武将军,寻转龙 骧将军、南下邳太守,参军如故。孝建三年,迁屯骑校尉、直阁,领南清河太守。 景和元年,前废帝诛群公,金等并为之用。帝下诏曰:“屯骑校尉南清河太守谭金、 强弩将军童太壹、车骑中兵参军沈攸之,诚略沈果,忠干勇鸷,消荡氛翳,首制鲸 凶,宜裂河山,以酬勋义。金可封平都县男,太壹宜阳县男,攸之东兴县男,食邑 各三百户。”金迁骁骑将军,增邑百户。太壹,东莞人也。自强弩迁左军将军,增 邑百户。金、太壹并与宗越俱死。

越州里刘胡、武念、佼长生、蔡那、曹欣之,并以将帅显。刘胡事在《邓琬传》。

武念,新野人也。本三五门,出身郡将。萧思话为雍州,遣土人庞道符统六门 田,念为道符随身队主。后大府以念有健名,且家富有马,召出为将。世祖临雍州, 念领队奉迎。时沔中蛮反,世祖之镇,缘道讨伐,部伍至大堤岩洲,蛮数千人忽至, 乘高矢射雨下。念驰赴奋击,应时摧退,即擢为参军督护。其后每军旅,常有战功。 世祖孝建中,为建威将军、桂阳太守。竟陵王诞反,念以江夏王义恭太宰参军、龙 骧将军,隶沈庆之攻广陵城。诞出城走,既而复还,念追之不及,坐免官。复以为 冗从仆射,出为龙骧将军、南阳太守。前废帝景和中,为右军将军,直阁,封开国 县男,食邑三百户。太宗初即位,四方反叛,遣念乘驿还雍州,绥慰西土,因以为 南阳太守。念既至,人情并向之,刘胡遣腹心数骑诈诣念降,于坐缚念,袁顗斩之, 送首诣晋安王子勋。念党袁处珍逃亡至寿阳,为逆党刘顺所得,考楚备至,秉义不 移,后得叛奔刘勔;太宗嘉之,以为奉朝请。追赠念冠军将军、南阳、新野二郡太 守,封绥安县侯,食邑四百户。泰始四年,绥安县省,改封邵陵县。

佼长生,广平人也。出身为县将,大府以其有膂力,召为府将。硃修之拒鲁秀 于岘南,长生有战功,稍见任使。太宗初,为建安王休仁司徒中兵参军,加宁朔将 军。南讨有功,封迁陵县侯,食邑八百户。后为张悦宁远司马,宁蛮校尉。泰始五 年,卒,追赠征虏将军、雍州刺史。

蔡那,南阳冠军人也。家素富,而那兄局善接待宾客,客至无少多,皆资给之, 以此为郡县所优异,蠲其调役。那始为建福戍主,渐至大府将佐。太宗初,为建安 王休仁司徒中兵参军,南讨。那子弟皆在襄阳,为刘胡所执,胡每战辄悬之城外, 那进战愈猛。以功封平阳县侯,食邑五百户。稍至刘韫抚军司马、宁蛮校尉,加宁 朔将军。泰豫元年,以本号为益州刺史、宋宁太守。未拜,卒,追赠辅师将军,余 如故,谥曰平侯。

曹欣之,新野人也。积勤劳,后废帝元徽初,为军主。以平桂阳王休范功,封 新市县子,食邑五百户。为左军骁骑将军,加辅国将军。元徽四年,以本号为徐州 刺史、钟离太守,进号冠军将军。顺帝升明二年,征为散骑常侍、骁骑将军。三年, 卒。

吴喜,吴兴临安人也。本名喜公,太宗减为喜。初出身为领军府白衣吏。少知 书,领军将军沈演之使写起居注,所写既毕,暗诵略皆上口。演之尝作让表,未奏, 失本,喜经一见,即便写赴,无所漏脱,演之甚知之。因此涉猎《史》、《汉》, 颇见古今。演之门生硃重民入为主书,荐喜为主书书史,进为主图令史。太祖尝求 图书,喜开卷倒进之,太祖怒,遣出。

会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征蛮,启太祖请喜自随,使命去来,为世祖所知赏。世 祖于巴口建义,喜遇病,不堪随庆之下。事平,世祖以喜为主书,稍见亲遇,擢为 诸王学官令,左右尚方令,河东太守,殿中御史。大明中,黟、歙二县有亡命数千 人,攻破县邑,杀害官长。豫章王子尚为扬州,在会稽,再遣主帅,领三千人水陆 讨伐;遂再往,失利。世祖遣喜将数十人至二县,诱说群贼,贼即日归降。

太宗初即位,四方反叛,东兵尤急。喜请得精兵三百,致死于东,上大说,即 假建武将军,简羽林勇士配之。议者以喜刀笔主者,不尝为将,不可遣。中书舍人 巢尚之曰:“喜昔随沈庆之,屡经军旅,性既勇决,又习战陈,若能任之,必有成 绩。诸人纷纷,皆是不别才耳。”喜乃率员外散骑侍郎竺超之、殿中将军杜敬真马 步东讨。既至永世,得庾业、刘延熙书,送寻阳王子房檄文。与喜书曰:“知统戎 旅,已次近路,卿所在著名,今日何为立忠于彼邪?想便倒戈,共受河、山之赏。” 喜报书曰:“前驱之人,忽获来翰,披寻狂惑,良深怅骇。圣主以神武拨乱,德盛 勋高,群逆交扇,灭在晷刻。君等勋义之烈,世荷国恩,事愧鸣鸮,不怀食椹。今 练勒所部,星言进迈,相见在近,不复多陈。”喜,孝武世见驱使,常充使命,性 宽厚,所至人并怀之。及东讨,百姓闻吴河东来,便望风降散,故喜所至克捷,事 在《孔觊传》。

迁步兵校尉,将军如故。封竟陵县侯,食邑千户。东土平定,又率所领南讨, 迁辅国将军、寻阳太守。南贼退走,喜追讨平定荆州,迁前军将军,增邑三百户。 泰始四年,改封东兴县侯,户邑如先。仍除使持节、督交州、广州之郁林、宁浦二 郡诸军事、辅国将军、交州刺史。不行,又除右军将军、淮陵太守,假辅师将军, 兼太子左卫率。

五年,转骁骑将军,假号、太守、兼率如故。其年,虏冠豫州,喜统诸军出讨, 大破虏于荆亭,伪长社公遁走,戍主帛乞奴归降。军还,复以本位兼左卫将军。六 年,又率军向豫州拒索虏,加节、督豫州诸军事,假冠军将军,骁骑、太守如故。 明年,还京都。

初,喜东征,白太宗得寻阳王子房及诸贼帅,即于东枭斩。东土既平,喜见南 贼方炽,虑后翻覆受祸,乃生送子房还都;凡诸大主帅顾琛、王昙生之徒,皆被全 活。上以喜新立大功,不问也,而内密衔之。及平荆州,恣意剽虏,赃私万计;又 尝对宾客言汉高、魏武本是何人,上闻之,益不说。其后诛寿寂之,喜内惧,因启 乞中散大夫,上尤疑骇。至是会上有疾,为身后之虑,以喜素得人情,疑其将来不 能事幼主,乃赐死,时年四十五。喜将死之日,上召入内殿与共言谑,酬接甚款。 既出,赐以名馔,并金银御器,敕将命者勿使食器宿喜家。上素多忌讳,不欲令食 器停凶祸之室故也。喜未死一日,上与刘勔、张兴世、齐王诏曰:

吴喜出自卑寒,少被驱使,利口任诈,轻狡万端。自元嘉以来,便充刀笔小役, 卖弄威恩,苟取物情,处处交结,皆为党与,众中常以正直为词,而内实阿媚。每 仗计数,运其佞巧,甘言说色,曲以事人,不忠不平,彰于触事。从来作诸署,主 意所不协者,觅罪委顿之,以示清直;而余人恣意为非,一不检问,故甚得物情。

昔大明中,黟、歙二县有亡命数千人,攻破县邑,杀害官长。刘子尚在会稽, 再遣为主帅,领三千精甲水陆讨伐,再往失利。孝武以喜将数十人至二县说诱群贼, 贼即归降。诡数幻惑,乃能如此,故每豫驱驰,穷诸狡慝。及泰始初东讨,正有三 百人,直造三吴,凡再经薄战,而自破冈以东至海十郡,无不清荡。百姓闻吴河东 来,便望风自退,若非积取三吴人情,何以得弭伏如此。其统军宽慢无章,放恣诸 将,无所裁检,故部曲为之致力。观其意趣,止在贼平之后,应力为国计。

喜初东征发都,指天画地,云得刘子房即当屏除,袁标等皆加斩戮,使略无生 口。既平之后,缓兵施恩,纳罪人之货,诱诸贼帅,令各逃藏,受赂得物,不可称 纪。听诸贼帅假称为降,而拥卫子房遂得生归朝庭。收罗群逆,皆作爪牙,抚接优 密,过于义士。推此意,正是闻南贼大盛,殷孝祖战亡,人情大恶,虑逆徒得志, 规以自免。喜善为奸变,每以计数自将,于朝廷则三吴首献庆捷,于南贼则不杀其 党,颇著阴诚。当云东人恇怯,望风自散,皆是彼无处分,非其苦相逼迫,保全子 房及顾琛等,足表丹诚,进退二涂,可以无患。

南贼未平,唯以军粮为急,西南及北道断不通,东土新平,商运稀简,朝廷乃 至鬻官卖爵,以救灾困,斗斛收敛,犹有不充。喜在赭圻,军主者顿偷一百三十斛 米,初不问罪;诸军主皆云宜治,喜不获已,止与三十鞭,又不责备,凡所曲意, 类皆如此。

喜至荆州,公私殷富,钱物无复孑遗。喜乘兵威之盛,诛求推检,凡所课责, 既无定科,又严令驱蹙,皆使立办。所使之人,莫非奸猾。因公行私,迫肋在所。 入官之物,侵窃过半。纳资请托,不知厌已。西难既殄,便应还朝,而解故盘停, 托云捍蜀。实由货易交关,事未回展。又遣人入蛮,矫诏慰劳,赕伐所得,一以入 私。又遣部下将吏,兼因土地富人,往襄阳或蜀、汉,属托郡县,侵官害民,兴生 求利,千端万绪。从西还,大め小艒,爰及草舫,钱米布绢,无船不满。自喜以下, 迨至小将,人人重载,莫不兼资。

喜本小人,多被使役,经由水陆,州郡殆遍;所至之处,辄结物情,妄窃善称。 声满天下,密怀奸恶,人莫之知。喜军中诸将,非劫便贼,唯云:“贼何须杀,但 取之,必得其用。”虽复羸弱,亦言:“健兒可惜,天下未平,但令以功赎罪。” 处遇料理,反胜劳人,此辈所感唯喜,莫云恩由朝廷。凶恶不革,恆出丑声,劳人 义士,相与叹息,并云:“我等不爱性命,击擒此贼,朝廷不肯杀去,反与我齐。 今天下若更有贼,我不复能击也。”此等既随喜行,多无功效,或隐在众后,或在 幔屋中眠。贼即破散,与劳人同受爵赏。既被诘问,辞白百端,云:“此辈既见原 宥,击贼有功,那得不依例加赏。”褚渊往南选诸将卒,喜为军中经为贼者,就渊 求官,倍于义士。渊以喜最前献捷,名位已通,又为统副,难相违拒,是以得官受 赏,反多义人。义人虽忿喜不平,又怀其宽弛。

往岁竺超之闻四方反叛,人情畏贼,无敢求为朝廷行者,乃慨然攘步,随喜出 征,为其军副。身经临敌,自东还,失喜意。说超之多酒,不堪驱使,遂相委弃。 高敬祖年虽少宿,气力实健,其有处分,为军中所称,喜薄其衰老,云无所施。正 以二人忠清,与己异行。超之为人,乃多饮酒,计喜军中主帅,岂无饮酒者?特是 不利超之,故以酒致言耳。敬祖既无余事,直云年老,托为乞郡,潜相遣斥。其余 主帅,并贪浊诌媚之流,皆提携东西,不相离舍。喜闻天壤间有罪人死或应系者, 必启以入军,皆得官爵,厚被处遇。应入死之人,缘己得活,非唯得活,又复如意。 人非木石,何能不感!设令吾攻喜门,此辈谁不致力,但是喜不敢生心耳。喜军中 人皆是喜身爪牙,岂关于国。

喜自得军号以来,多置吏佐,是人加板,无复限极。为兄弟子侄及其同堂群从, 乞东名县,连城四五,皆灼然巧盗,侵官夺私。亡命罪人,州郡不得讨;崎岖蔽匿, 必也党护。台州符旨,殆不复行。船车牛犊,应为公家所假借者,托之于喜,吏司 便不敢问。它县奴婢,入界便略。百姓牛犊,辄索杀啖。州郡应及役者,并入喜家。 喜兄茹公等悉下取钱,盈村满里。诸吴姻亲,就人间征求,无复纪极,百姓嗷然, 人人悉苦。喜具知此,初不禁呵。

索惠子罪不甚江悆,既已被恩,得免宪辟,小小忤意,辄加刑斩。张悦贼中大 帅,逼迫归降,沈攸之录付喜,云:“杀活当由朝廷。”将帅征伐,既有常体,自 应执归之有司。喜即便打锁,解襦与著,对膝围棋,仍造重义,私惠招物,触事如 斯。张灵度凶愚小人,背叛之首,喜在西辄恕其罪,私将下都,与之周旋,情若同 体。狼子野心,独怀毒性,遂与柳欣慰等谋立刘祎。吾使喜录之,而喜密报令去, 去未得远,为建康所录。喜背国亲恶,乃至于是。

初从西反,图兼右丞,贪因事物,以行私诈。吾患其谄曲,抑而不许,从此怨 怼,意用不平。喜西救汝阴,纵肆兵将,掠暴居民,奸人妇女,逼夺鸡犬,虏略纵 横,缘路官长,莫敢呵问。脱误有缚录一人,喜辄大怒。百姓呼嗟,人人失望。近 段佛荣求还,乃欲用喜代之。西人闻其当来,皆欲叛走,云:“吴军中人皆是生劫, 若作刺史,吾等岂有活路。既无他计,正当叛投虏耳。”夫伐罪吊民,用清国道。 岂有残虐无辜,剥夺为务,害政妨国,罔上附下,罪衅若此,而可久容!臧文仲有 云:“见有善于其君,如孝子之养父母;见有恶于君,若鹰鹯之逐鸟雀”。耿弇不 以贼遗君父,前史以为美谈。而喜军中五千人,皆亲经反逆,携养左右,岂有奉上 之心!

喜意志张大,每称汉高、魏武,本是何人。近忽通启,求解军任,乞中散大夫。 喜是何人,乃敢作此举止!且当今边疆未宁,正是喜输蹄领之日,若以自处之宜, 当节俭廉慎,静扫闭门,不兴外物交关;专心奉上,何得以其蜼螭,高自比拟。当 是自顾愆衅,事宣遐迩,又见寿寂之流徙,施修林被击,物恶伤类,内怀忧恐,故 兴此计,图欲自安。

朝廷之士及大臣籓镇,喜殆无所畏者,畏者唯吾一人耳。人生修短,不可豫量, 若吾寿百年,世间无喜,何所亏损。若使吾四月中疾患不得治力,天下岂可有喜一 人。寻喜心迹,不可奉守文之主,岂可遭国家间隙,有可乘之会邪!世人多云, “时可畏,国政严”。历观有天下,御亿兆,仗威齐众,何代不然。故上古象刑, 民淳不犯;后圣征伪,易以剠墨。唐尧至仁,不赦四凶之罪;汉高大度,而急三杰 之诛。且太公为治,先华士之刑;宣尼作宰,肆少正之戮。自昔力安社稷,功济苍 生,班剑引前,笳鼓陪后,不能保此者,历代无数。养之以福,十分有一耳。至若 喜之深罪,其得免乎?

夫富之与贵,虽以功绩致之,必由道德守之。故善始者未足称奇,令终者乃可 重耳。凡置官养士,本在利国,当其为利,爱之如赤子;及其为害,畏之若仇雠, 岂暇远寻初功,而应忍受终敝耳。将之为用,譬如饵药,当人羸冷,资散石以全身; 及热势发动,去坚积以止患。岂忆始时之益,不计后日之损;存前者之赏,抑当今 之罚。非忘其功,势不获已耳。喜罪衅山积,志意难容,虽有功效,不足自补,交 为国患,焉得不除。且欲防微杜渐,忧在未萌,不欲方幅露其罪恶,明当严诏切之, 令自为其所。卿诸人将相大臣,股肱所寄,赏罚事重,应与卿等论之,卿意并谓云 何?

及喜死,发诏赙赐。子徽民,袭爵。齐受禅,国除。

黄回,竟陵郡军人也。出身充郡府杂役,稍至传教。臧质为郡,转斋帅,及去 职,将回自随。质为雍州,回复为斋帅。质讨元凶,回随从有功,免军户。质在江 州,擢领白直队主。随质于梁山败走向豫章,为台军主谢承祖所录,付江州作部, 遇赦得原。回因下都,于宣阳门与人相打,诈称江夏王义恭马客,鞭二百,付右尚 方。会中书舍人戴明宝被系,差回为户伯,性便辟勤紧,奉事明宝,竭尽心力。明 宝寻得原赦,委任如初,启免回,以领随身队,统知宅及江西墅事。性有功艺,触 类多能,明宝甚宠任之。

回拳捷果劲,勇力兼人,在江西与诸楚子相结,屡为劫盗。会太宗初即位,四 方反叛,明宝启太宗使回募江西楚人,得快射手八百,假回宁朔将军、军主,隶刘 勔西讨。于死虎破杜叔宝军,除山阴王休祐骠骑行参军、龙骧将军。攻合肥,破之, 累迁至将校,以功封葛阳县男,食邑二百户。

后废帝元徽初,桂阳王休范为逆,回以屯骑校尉领军隶齐王,于新亭创诈降之 计,事在《休范传》。回见休范可乘,谓张敬兒曰:“卿可取之,我誓不杀诸王。” 敬兒即日斩休范。事平,转回骁骑将军,加辅师将军,进爵为侯,改封闻喜县,增 邑千户。四年,迁冠军将军、南琅邪、济阳二郡太守。建平王景素反,回又率军前 讨,假节。城平之日,回军先入,又以景素让张倪奴,回增邑五百户,进号征虏将 军,加散骑常侍,太守如故。明年,迁右卫将军,常侍如故。

沈攸之反,以回为使持节、督郢州、司州之义阳诸军事、平西将军、郢州刺史, 给鼓吹一部,率众出新亭为前锋。未发,而袁粲据石头为乱,回与新亭诸将帅任候 伯、彭文之、王宜兴、孙昙瓘等谋应粲。粲事发,候伯等并乘船赴石头,唯昙瓘先 至得入,候伯等至,而粲已平。回本期诘旦率所领从御道直向台门,攻齐王于朝堂, 事既不果,齐王抚之如旧。回与宜兴素不协,虑或反告,因其不从处分,斩之。宜 兴,吴兴人也。形状短小,而果劲有胆力。少年时为劫,不须伴,郡讨逐围绕数十 重,终莫能擒。太宗泰始中,为将,在寿阳间击索虏,每以少制多,挺身深入,无 所畏惮,虏众值宜兴,皆引避不敢当。稍至宁朔将军,羽林监。以平建平王景素功, 封长寿县男,食邑三百户。至是,为屯骑校尉,加辅国将军。

回进军未至郢州,而沈攸之败走。回至镇,进号镇西将军,改督为都督。回不 乐停郢州,固求南兗,遂率部曲辄还。改封安陆郡公,增邑二千户,并前三千七百 户。改都督南兗、徐、兗、青、冀五州诸军事、镇北将军、南兗州刺史,加散骑常 侍,持节如故。

齐王以回终为祸乱,乃上表曰:“黄回出自厮伍,本无信行,仰值泰始,谬被 驱驰,阶藉风云,累叨显伍。及沈攸之作逆,事切戎机,臣暗于知人,冀其搏噬, 遣统前锋,竟不接刃。军至郢城,乘威迫肋,陵掠所加,必先尊贵。武陵王马器服 咸被虏夺,城内文武,剥剔靡遗。及至还都,纵恣弥甚,先朝御服,犹有二舆,弓 剑遗思,尚在车府。回遂启求,以拟私用,僭侮无厌,罔顾天极。又广纳逋亡,多 受劫盗,亲信此等,并为爪牙。观其凶狡,忧在不测,恶积罪著,非可含忍,应加 铲除,以明国宪。寻其衅状,实宜极法,但尝经将帅,微有尘露,罪疑从轻,事炳 前策,请在降减,特原余嗣。臣过荷隆寄,言必罄诚,谨陈管穴,式遵弘典,伏愿 圣明,特垂允鉴。臣思不出位,诚昧甄才,追言既往,伏增惭恧。”诏曰:“黄回 擢自凡竖,夙负疵衅,贳以宪纲,收基搏噬。虽勤效累著,而屡怀干纪。新亭背叛, 投拜寇场,异规既扇,庙律几殆,幸得张敬兒提戈直奋,元恶受戮。及景素结逆, 履霜岁久,乃密通音译,潜送器杖,氛沴克霁,狡谋方显。每存容掩,冀能悛革, 故裂茅升爵,均荣勋宠。凶诐有本,险慝滋深,构诱敬兒,志相攻陷,悖图未遂, 很戾弥甚。近军次郢镇,劫逼府主,兼挟私计,多所征索,主局咨疑,便加捶楚, 专肆暴慢,罔顾彝则。膺牧西蕃,徽贲惟厚,曾不知感,犹怀忿怨。李安民述任河、 济,星管未周,贪据襟要,苦祈回夺。黩谒弗已,叨侈无度,遂请求御舆,僭拟私 饰。又招萃贼党,初不启闻,伤风蠹化,莫此之甚。宜明绳裁,肃正刑书,便收付 廷尉,依法穷治。”

回死时,年五十二。子僧念,尚书左民郎,竟陵相,未发,从诛。

回既贵,祗事戴明宝甚谨,言必自名。每至明宝许,屏人独进,未尝敢坐。躬 至帐下及入内,料检有无,随乏供送,以此为常。

先是,王蕴为湘州,颍川庾佩玉为蕴宁朔府长史、长沙内史。蕴去职,南中郎 将、湘州刺史南阳王翙未之任,权以佩玉行府州事。先遣中兵参军、临湘令韩幼宗 领军戍防湘州,与佩玉共事,不美。及沈攸之为逆,佩玉、幼宗各不相信,幼宗密 图,佩玉知其谋,袭杀幼宗。回至郢州,遣辅国将军任候伯行湘州事,候伯以佩玉 两端,辄杀之。湘州刺史吕安国之镇,齐王使安国诛候伯。

彭文之,泰山人也。以军功稍至龙骧将军。讨建平王景素功,封葛阳县男,食 邑三百户。顺帝初,为辅国将军、左军将军、南濮阳太守、直阁,领右细杖荡主。 沈攸之平后,齐王收之下狱,赐死。

孙昙瓘,吴郡富阳人也。骁果有气力,以军功稍进,至是为宁朔将军、越州刺 史。于石头叛走,逃窜经时,后于秣陵县禽获,伏诛。

回同时为将者,临淮任农夫,沛郡周宁民,南郡高道庆,并以武用顾。农夫稍 至强弩将军。太宗初,以东讨功,封广晋县子,食邑五百户。东土平定,仍又南讨, 增邑二百户。历射声校尉,左军将军。时桂阳王休范在江州,有异志,朝廷虑其下, 以农夫为辅师将军、淮南太守,戍姑孰以防之。休范寻率众向京邑,奄至近道,农 夫弃戍还都。休范平,以战功改封孱陵县侯,增邑千户,并前千七百户。出为辅师 将军、豫州刺史,寻进号冠军将军。明年,入为骁骑将军,加通直散骑常侍。前世 加官,唯散骑常侍,无通直员外之文。太宗以来,多因军功至大位,资轻加常侍者, 往往通直员外焉。五年,加征虏将军,改通直为散骑常侍,骁骑如故。其年卒,追 赠左将军,常侍如故,谥曰贞肃。候伯,即农夫弟也。

周宁民于乡里起义讨薛安都,亦以军功至军校。泰始初,封赣县男,食邑三百 户。官至宁朔将军、徐州刺史,钟离太守。

高道庆亦至军校骁游,以平桂阳王休范功,封乐安县男,食邑三百户。建平王 景素反,道庆领军北讨,而与景素通谋。及事平,自启求增邑五百户,诏加二百, 并前五百户。道庆凶险暴横,求欲无已,有失其意,辄加捶拉,往往有死者,朝廷 畏之如虎狼。齐王与袁粲等议,收付廷尉,赐死。

史臣曰:夫竖人匹夫,济其身业,非世乱莫由也。以乱世之情,用于治日,其 得不亡,亦为幸矣!

译文

  宗越,南阳郡叶县人,本来是河南人,晋朝大乱,他家迁到南阳宛县,后来又就当地划断属于叶县。本来他家是南阳郡第二大门户,安北将军赵伦之镇守襄阳,襄阳有很多寒族,赵伦之派长史范觊之划定氏族的高低,范觊之划定宗越家为服劳役的门户。

  他最先出外是作为补选的郡中小官。他父亲被蛮人杀了,那个杀他父亲的人曾从郡中外出,宗越在集市上刺杀了他。太守夏侯穆肯定他的行为,推举他做队长,蛮人如果有当盗贼的,夏侯穆常叫宗越带兵前往讨伐,每次出兵都有成绩,因为家庭贫困无钱买马,他常常带着刀剑盾牌步行,单身与敌人搏斗,敌人没有挡得住他的。每一次胜利,郡中将军官总是赏他五千钱,因此他能够买马,后来被上级召见,从本州外出当队长。世祖镇守襄阳,让他当扬武将军、兼任警卫总管。元嘉二十四年(447),宗越启告太祖请求恢复他的南阳第二门户,并且改换他家籍贯属冠军县,被同意了。二十七年(450),他随同柳元景北伐,当骑兵队长,属柳元怙营下,有战功,这事《柳元景传》有记载。四年后补任后军参军都护,随王刘诞曾对他开玩笑说:“你是什么人,竟然当上本府四字参军。”宗越回答说:“拓跋佛狸还未死,我不担心得不到谘议参军之职。”刘诞大笑。

  他跟柳元景讨伐西阳蛮,因此遇上起义大事,转任南中郎长兼行参军,在新亭一战立下军功。世祖做皇帝,让他当江夏王义恭大司马行参军、济阴太守,不久加官龙骧将军。臧质、鲁爽反叛,宗越率领军队据守历阳。鲁爽派他的将军郑德玄前进占据大岘卫戍,郑德玄分派一支部队由杨胡兴、刘蜀军带的骑步三千士兵,进攻历阳。宗越指挥步兵骑兵五百在城西十里抵抗敌军,大败叛军,并将杨胡兴、刘蜀斩首。鲁爽被平定后,宗越又带他的部队进驻梁山抗击臧质,臧质败逃,宗越立的战功很突出。他乘机追击残敌到江陵。当时荆州刺史朱修之还未到任,宗越杀人太滥太多,又逼迫掳掠南郡王刘义宣的儿女。因此被免官关在尚方监。后又被赦免,官复原职,再追议过去的战功,被封为筑阳县子,食邑四百户。又迁官西阳王刘子尚抚军中兵参军,将军照旧。大明三年(459),转官长水校尉。

  竟陵王刘诞占据广陵造反,宗越率领骑兵听沈庆之指挥,攻打刘诞。到广陵城陷落时,世祖命令把城内男丁全部杀死。宗越执行屠杀令。宗越到场,对每一个人无不首先痛打一通,有时用鞭子抽击别人面孔。宗越喜洋洋地好像得到了什么一般。他共杀了几千人。大明四年(460),他被改封始兴县子,食邑户数和先前一样。大明八年(464),宗越迁官新安王刘子鸾抚军中兵参军兼辅国将军。当年又当督司州豫州的汝南新蔡汝阳颍川的四郡诸军事、宁朔将军、司州刺史,不久兼任汝南,新蔡二郡太守。

  前废帝景和元年(465),他被召用当游击将军,在皇宫值班。不久,兼任南济阴太守,增进爵位为侯,增封二百户,又加官冠军将军,改换兼任南东海太守,游击将军照旧。前废帝凶残不道,但是宗越谭金童太壹都为他卖命出力。为废帝杀掉了一些大臣和何迈等人,这些事宗越等无不竭尽全力,所以废帝凭借宗越等瓜牙的凶残,什么也不怕。废帝赏赐宗越美女、金钱、布匹,使他们家里到处都是珠宝。宗越等都是军人,粗鲁强横,见识浅近,感激废帝恩德,全心全意效劳。废帝想到南方巡视,第二天将要出发,头天晚上,允许宗越等防卫军人出外夜宿。太宗因此得以除掉废帝。第二天早上,宗越等人一齐投靠新主,太宗对待他们很好,宗越改官任南济阴太守。其他官职照旧。

  宗越等人既然曾为废帝效劳,担心太宗不能容允他们,虽然待遇很好,但他们内心很担心。明帝也不想他们呆在朝廷,一次和缓地对他们说:“你们碰到残暴的国君,辛苦了很长时间,艰苦和欢乐总在循环,你们应该挑选一个养老度日的好地方,有兵马的大镇由你们挑选。”宗越等一贯怀疑得很听到这话,都相视恐惧。并打算谋反,他们都把打算告诉沈攸之,沈攸之又把这些告诉太宗,当天便把宗越抓起来,投入监狱杀掉,宗越当年五十八岁。

  宗越善于巩固营防和战阵,每次几万人驻扎,自己骑马先走,叫手下军人在他后面跟着,他的马停止不动,军营的范围便确定。竟然不曾有半点出入,到沈攸之代替殷孝祖当讨伐南方叛军的先锋时,恰遇殷孝祖战死。众人都很害怕,沈攸之感叹:“宗公死得可惜,他本来还是有过人之处的。”但他治军严厉而残酷,喜欢惩罚,动不动就杀人,一点事不如意,便用军法对待别人,当时王玄谟治军也刻薄少恩。士兵们作了一个顺口溜:“宁可坐五年牢,也不跟随王玄谟。王玄谟还勉强可以跟一跟,到了宗越那简直是要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