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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列传·卷一百零二

杨博(子俊民) 马森 刘体乾 王廷 (毛恺) 葛守礼 靳学颜(弟学曾)

杨博,字惟约,蒲州人。父瞻,御史,终四川佥事。博登嘉靖八年进士,除盩啡知县,调长安。征为兵部武库主事,历职方郎中。大学士翟銮巡九边,以博自随。所过山川形势,土俗好恶,士卒多寡强弱,皆疏记之。至肃州,属番数百遮道邀赏。銮虑来者益众,不能给。博请銮盛仪卫,集诸番辕门外,数以天子宰相至,不悉众远迎,将缚以属吏。诸番罗拜请罪,乃稍赉其先至者,余皆惧不复来。銮还,荐博可属大事。吉囊、俺答岁盗边,尚书张瓒一切倚办博。帝或中夜降手诏,博随事条答,悉称旨。毛伯温代瓒,博当迁,特奏留之。已,迁山东提学副使,转督粮参政。

二十五年,超拜右佥都御史,巡抚甘肃。大兴屯利,请募民垦田,永不征租。又以暇修筑肃州榆树泉及甘州平川境外大芦泉诸处墩台,凿龙首诸渠。初,罕东属番避土鲁番乱,迁肃州境上,时与居民戕杀。监生李时旸以为言,事下守臣。博为筑金塔、白城七堡,召其长,令率属徙居之。诸番徙七百余帐,州境为之肃清。总兵官王继祖却寇永昌,镇羌参将蔡勋等战镇番、山丹,三告捷,斩首百四十余级。进博右副都御史。以母忧归。仇鸾镇甘肃,总督曾铣劾之,诏逮治。博亦发其贪罔三十事。鸾拜大将军,数毁之,帝不听。服阕,鸾已诛,召拜兵部右侍郎。转左,经略蓟州、保定。

初,俺答薄都城,由潮河川入,议者争请为备。水湍悍,不可城。博缘水势建石墩,置戍守,还督京城九门。时因寇警,岁七月分兵守陴。博曰:“寇至,须镇静,奈何先事自扰?”罢其令。寻迁总督蓟、辽、保定军务。博以蓟逼京师,护畿甸陵寝为大,分布诸将,画地为防。三十三年秋,把都儿及打来孙十余万骑犯蓟镇,攻墙。帝忧甚,数遣骑侦博。博擐甲宿古北口城上,督总兵官周益昌等力御。帝大喜,驰赐绯豸衣,犒军万金。寇攻四昼夜不得入,乃并攻孤山口,登墙。官军断一人腕,乃退屯虎头山。博募死士,夜以火惊其营,寇扰乱,比明悉去。进右都御史,荫子锦衣千户。明年,打来孙复入益昌,击却之。遂擢博兵部尚书,录防秋功,加太子少保。

严嵩父子招权利,诸司为所挠,博一切格不行。嵩恨博,会丁父忧去。兵部尚书许论罢,帝起博代之。博未终丧,疏辞。而帝以大同右卫围急,改博总督宣、大、山西军务。博墨縗驰出关。未至,侍郎江东等以大军进,寇引去。时右卫围六月,守将王德战亡,城中刍粟且尽,士死守无二心。博厚抚恤,奏行善后十事。以给事中张学颜言,留博镇抚。奏蠲被寇租,因佥其丁壮为义勇,分隶诸将。博以边人不习车战,寇入辄不支,请造箱车百辆,有警则右卫车东,左卫车西,使相声援。又以大同墙圮,缮治为急;次则塞银钗、驿马诸岭,以绝窥紫荆路;备居庸南山,以绝窥陵寝畿甸路;修阳神地诸墙堑,以绝入山西路。乃于大同牛心山诸处筑堡九,墩台九十二,接左卫高山站,以达镇城。浚大濠二,各十八里,小濠六十有四。五旬讫功,赐敕奖赉。

帝数欲召博还,又虞边,以问嵩。嵩雅不喜博,请令江东署部事,俟秋防毕徐议之,遂不召。秋防讫,加太子太保,留镇如故。哱素把伶及叛人了都记等数以轻骑寇边,博先后计擒之。又数出奇兵袭寇,寇稍徙帐。因议筑故总督翁万达所创边墙,招还内地民为寇掠者千六百余人。又请通宣、大荒田水利,薄其租。报可。改蓟辽总督。秋防竣,廷议欲召博还,吏部尚书吴鹏不可。郑晓署兵部,争之曰:“博在蓟、辽则蓟、辽安,在本兵则九边俱安。”乃如还,加少保。

帝忧边甚,博每先事为防,帝眷倚若左右手。尝语阁臣:“自博入,朕每忧边,其语博预为谋。”博上言:“今九边,蓟镇为重。请敕边臣逐大同寇,使不得近蓟,宣、大诸将从独石侦情形,预备黄花、古北诸要害,使一骑不得入关,即首功也。”帝是之。

四十二年十月,寇拥众窥蓟州,声言犯辽阳。总督杨选帅师东,博檄止之。又手书三往,卒不从。博拊几曰:“败矣。”急征兵入援,寇已溃墙子岭,犯通州。帝叹曰:“庚戌事又见矣。”诸路兵先后至。命宣大总督江东统文武大臣分守皇城、京城,镇远侯顾寰以京营兵分布城内外。寇解而东,躏顺义、三河,饱掠去。援兵不发一矢,取道毙及零骑伤残者报首功。帝怏怏,谕博曰:“贼复饱飏,何以惩后?”遂诛选。博惧及,徐阶力保持之。帝念博前功,不罪。久之,改吏部尚书。

隆庆改元,请遵遗诏,录建言诸臣,死者皆赠恤。时方计群吏,山西人无一被黜者。给事中胡应嘉劾博庇其乡人,博连疏乞休。并慰留,且斥言者。一品满三考,进少傅兼太子太傅。帝将游南海子,博率同列谏。御史詹仰庇以直言罢,博争之。屯盐都御史庞尚鹏被论,博议留。忏旨,遂谢病归。尚书刘体乾等交章乞留,不听。大学士高拱掌吏部,荐博堪本兵。诏以吏部尚书理兵部事。陈蓟、昌战守方略,谓:“议者以守墙为怯,言可听,实无少效。墙外邀击,害七利三;墙内格斗,利一害九。夫因墙守,所谓先处战地而待敌。名守,实战也。臣为总督,尝拒打来孙十万众,以为当守墙无疑。”因陈明应援、申驻守、处京营、谕属夷、修内治诸事,帝悉从之。

博魁梧丰硕,临事安闲有识量。出入中外四十余年,始终以兵事著。六年,高拱罢,乃改博吏部,进少师兼太子太师。明年秋,疾作,三疏乞致仕归。逾年卒。赠太傅,谥襄毅。

拱柄国时,欲中徐阶危祸,博造拱,力为解。拱亦心动,事获已。其后张居正逐拱,将周内其罪,博毅然争之。及兴王大臣狱,博与都御史葛守礼诣居正力为解。居正愤曰:“二公谓我甘心高公耶?”博曰:“非敢然也,然非公不能回天。”会帝命守礼偕都督朱希孝会讯,博阴为画计,使校尉怵大臣改供;又令拱仆杂稠人中,令大臣识别,茫然莫辨,事乃白。人以是称博长者。

子俊民,字伯章,嘉靖四十一年进士。除户部主事,历礼部郎中。隆庆初,迁河南提学副使。万历初,历太仆少卿。父博致政,侍归。起故官,累迁兵部左侍郎署部事。时议撦力克嗣封。俊民言:“款未可遽罢。惟内修守备,而外勒西部,使尽还巢,申定市额,使无滥索而已。”议遂定。进户部尚书,总督仓场。十九年,还理部事。河南大饥,人相食,请发银米各数十万。或议其稽缓,因自劾求罢。疏六上,不允。小人竞请开矿,俊民争不得,税使乃四出。天下骚然,时以咎俊民。在事历三考,累加太子太保。卒官,赠少保。后叙东征转饷功,赠少傅兼太子太傅。

马森,字孔养,怀安人。父俊,晚得子,家人抱之坠,殒焉。俊绐其妻曰“我误也”,不之罪。逾年而举森。嘉靖十四年成进士,授户部主事,历太平知府。民有兄弟讼者,予镜令照曰:“若二人老矣,忍伤天性乎?”皆感泣谢去。再迁江西按察使。有进士嬖外妇而杀妻,抚按欲缓其狱,森卒抵之法。

历左布政使,就擢巡抚右副都御史。入为刑部右侍郎,改户部。初,森在江西荐布政使宋淳。淳后抚南、赣,以赃败,森坐调大理卿。屡驳疑狱,与刑部尚书郑晓、都御史周延称为“三平”。病归,起南京工部右侍郎。改户部,督仓场,寻转左。以右都御史总督漕运,兼巡抚凤阳,迁南京户部尚书。隆庆初,改北部。

是时,登极诏书蠲天下田租半。太仓岁入少,不能副经费,而京、通二仓积贮无几。森钩校搜剔,条行十余事。又列上钱谷出入之数,劝帝节俭。帝手诏责令措置,森奏:“祖宗旧制,河、淮以南以四百万供应京师,河、淮以北以八百万供边。一岁之入,足供一岁之用。后边陲多事,支费渐繁,一变而有客兵之年例,再变而有主兵之年例。其初止三五十万耳,后渐增至二百三十余万。屯田十亏七八,盐法十折四五,民运十逋二三,悉以年例补之。在边则士马不多于昔,在太仓则输入不益于前,而所费数倍。重以诏书蠲除,故今日告匮,视往岁有加。臣前所区画,算及锱铢,不过纾目前急,而于国之大体,民之元气,未暇深虑。愿广集众思,令廷臣各陈所见。”又奏河东、四川、云南、福建、广东、灵州盐课事宜。诏皆如所请。帝尝命中官崔敏发户部银六万市黄金。森持不可,且言,故事御札皆由内阁下,无司礼径传者,事乃止。即,又命购珠宝,森亦力争,不听。三年,以母老乞终养。赐驰驿归,后屡荐不起。

森为考官时,夏言婿出其门,欲介之见言,谢不往。严嵩闻而悦之,森亦不附。为徐阶所重,遂引用之。里居,赞巡抚庞尚鹏行一条鞭法,乡人为立报功祠。万历八年卒。赠太子少保,谥恭敏。

刘体乾,字子元,东安人。嘉靖二十三年进士。授行人,改兵科给事中。司礼太监鲍忠卒,其党李庆为其侄鲍恩等八人乞迁。帝已许之,以体乾言,止录三人。转左给事中。

帝以财用绌,诏廷臣集议。多请追宿逋,增赋额。体乾独上奏曰:“苏轼有言:‘丰财之道,惟在去其害财者。’今之害最大者有二,冗吏、冗费是也。历代官制,汉七千五百员,唐万八千员,宋极冗至三万四千员。本朝自成化五年,武职已逾八万。合文职,盖十万余。今边功升授、勋贵传请、曹局添设、大臣恩荫,加以厂卫、监局、勇士、匠人之属,岁增月益,不可悉举。多一官,则多一官之费。请严敕请曹,清革冗滥,减俸将不赀。又闻光录库金,自嘉靖改元至十五年,积至八十万。自二十一年以后,供亿日增,余藏顿尽。进御果蔬,初无定额,止眎内监片纸,如数供御。乾没狼籍,辄转鬻市人。其他诸曹,侵盗尤多。宜著为令典,岁终使科道臣会计之,以清冗费。二冗既革,国计自裕。舍是而督逋、增赋,是扬汤止沸也。”于是部议请汰各监局人匠。从之。

累官通政使,迁刑部左侍郎。改户部左侍郎,总督仓场。隆庆初,进南京户部尚书。南畿、湖广、江西银布绢米积逋二百六十余万,凤阳园陵九卫官军四万,而仓粟无一月储。体乾再疏请责成有司,又条上六事,皆报可。

马森去,召改北部。诏取太仓银三十万两。体乾言:“太仓银所存三百七十万耳,而九边年例二百七十六万有奇,在京军粮商价百有余万蓟州、大同诸镇例外奏乞不与焉。若复取以上供,经费安办?”帝不听。体乾复奏:“今国计绌乏,大小臣工所共知。即存库之数,乃近遣御史所搜括,明岁则无策矣。今尽以供无益费,万一变起仓卒,如国计何?”于是给事中李已、杨一魁、龙光,御史刘思问、苏士润、贺一桂,傅孟春交章乞如体乾言,阁臣李春芳等皆上疏请,乃命止进十万两。又奏太和山香税宜如泰山例,有司董之,毋属内臣。忤旨,夺俸半年。

帝尝问九边军饷,太仓岁发及四方解纳之数。体乾奏:“祖宗朝止辽东、大同、宣府、延绥四镇,继以宁夏、甘肃、蓟州,又继以固原、山西,今密云、昌平、永平、易州俱列戍矣。各镇防守有主兵。其后增召募,增客兵,而坐食愈众。各镇刍饷有屯田。其后加民粮,加盐课,加京运,而横费滋多。”因列上隆庆以来岁发之数。又奏:“国家岁入不足供所出,而额外陈乞者多。请以内外一切经费应存革者,刊勒成书。”报可。

诏市绵二万五千斤,体乾请俟湖州贡。帝不从,趣之急。给事中李已言:“三月非用绵时,不宜重扰商户。”体乾亦复争,乃命止进万斤。逾年,诏趣进金花银,且购猫睛、祖母绿诸异宝。已上书力谏,体乾请从已言,不纳。内承运库以白劄索部帑十万。体乾执奏,给事中刘继文亦言白答刂非体。帝报有旨,竟取之。体乾又乞承运库减税额二十万,为中官崔敏所格,不得请。是时内供已多,数下部取太仓银,又趣市珍珠黄绿玉诸物。体乾清劲有执,每疏争,积忤帝意,竟夺官。给事中光懋、御史凌琯等交章请留,不听。

神宗即位,起南京兵部尚书,奏言:“留都根本重地,故额军九万,马五千余匹。今军止二万二千,马仅及半,单弱足虑。宜选诸卫余丁,随伍操练,发贮库草场银买马。”又条上防守四事。并从之。万历二年致仕,卒。赠太子少保。

王廷,字子正,南充人。嘉靖十一年进士。授户部主事,改御史。疏劾吏部尚书汪鋐,谪亳州判官。历苏州知府,有政声。累迁右副都御史,总理河道。三十九年,转南京户部右侍郎,总督粮储。南京督储,自成化后皆以都御史领之,至嘉靖二十六年,始命户部侍郎兼理。及振武营军乱,言者请复旧制,遂以副都御史章焕专领,而改廷南京刑部。未上,复改户部右侍郎兼左佥都御史,总督漕运,巡抚凤阳诸府。

时倭乱未靖,廷建议以江南属镇守总兵官,专驻吴淞,江北属分守副总兵,专驻狼山。遂为定制。淮安大饥,与巡按御史朱纲奏留商税饷军,被诏切让。给事中李邦义因劾廷拘滞,吏部尚书严讷为廷辨,始解。转左侍郎,还理部事。以通州御倭功,加俸二级。迁南京礼部尚书,召为左都御史。奏行慎选授、重分巡、谨刑狱、端表率、严检束、公举劾六事。

隆庆元年六月,京师雨潦坏庐舍,命廷督御史分行振恤。会朝觐天下官,廷请严禁馈遗,酌道里费,以儆官邪,苏民力。帝谒诸陵,诏廷同英国公张溶居守。中官许义挟刃胁人财,为巡城御史李学道所笞。群珰伺学道早朝,邀击之左掖门外。廷上其状,论戍有差。

御史齐康为高拱劾徐阶,廷言:“康怀奸党邪,不重惩无以定国是。”帝为谪康,谕留阶。拱遂引疾去。而给事中张齐者,尝行边,受贾人金。事稍泄,阴求阶子璠居间,璠谢不见。齐恨,遂摭康疏语复论阶,阶亦引疾去。廷因发齐奸利事,言:“齐前奉命赏军宣大,纳盐商杨四和数千金,为言恤边商、革余盐数事,为大学士阶所格。四和抵齐取贿,踪迹颇露。齐惧得罪,乃借攻阶冀自掩。”遂下齐诏狱。刑部尚书毛恺当齐戍,诏释为民。拱起再相,廷恐其修郤,而恺亦阶所引,遂先后乞休以避之。给事中周芸、御史李纯朴讼齐事,谓廷、恺阿阶意,罗织不辜。刑部尚书刘自强覆奏:“齐所坐无实,廷、恺屈法徇私。”诏夺恺职,廷斥为民,宥齐,补通州判官。

万历初,齐以不谨罢,恺已前卒。浙江巡按御史谢廷杰讼恺狷洁有古人风,坐按张齐夺官,今齐已黜,足知恺守正。诏复恺官。于是巡抚四川都御史曾省吾言:“廷守苏州时,人比之赵清献。直节劲气,始终无改。宜如毛恺例复官。”诏以故官致仕。十六年,给夫廪如制,仍以高年特赐存问。明年卒,谥恭节。

毛恺,字达和,江山人。嘉靖十四年进士。授行人,擢御史。坐论洗马邹守益不当投散地,为执政所恶,谪宁国推官。历刑部尚书。太监李芳骤谏忤穆宗,命刑部置重辟。恺奏:“芳罪状未明,非所以示天下公。”芳仍得贳死。恺赠太子少保,谥端简。

葛守礼,字与立,德平人。嘉靖七年,举乡试第一。明年成进士,授彰德推官。巨盗诬富家,株连以百数,守礼尽出之。主狱者谮之御史。会藩府狱久不决,属守礼,一讯即得,乃大惊服。冬至,赵王戒百官朝服贺,守礼独不可。迁兵部主事。父丧服阕,补礼部。宁府宗人悉锢高墙,后稍得脱,因请封。礼部尚书夏言议量复中尉数人。未上,而言入阁,严嵩代之。守礼适迁仪制郎中,驳不行。故事,郡王绝,近支得以本爵理府事,不得继封。交城、怀仁、襄垣近支绝,以继封请,守礼持之坚。会以疾在告,三邸人乘间行赂,遂得请。旗校诇其事以闻。所籍记赂遗十余万,独无守礼名,帝由是知守礼廉。迁河南提学副使,再迁山西按察使,进陕西布政使,擢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入为户部侍郎,督饷宣、大。改吏部。自左侍郎迁南京礼部尚书。李本署吏部事,希严嵩指考察廷臣,署守礼下考,勒致仕。后帝问守礼安在,左右谬以老病对。帝为叹惜久之。

隆庆元年,起户部尚书。奏言:“畿辅、山东流移日众,以有司变法乱常,起科太重,征派不均。且河南北,山东西,土地硗瘠,正供尚不能给,复重之徭役。工匠及富商大贾,皆以无田免役,而农夫独受其困,此所谓舛也。乞正田赋之规,罢科差之法。又国初征粮,户部定仓库名目及石数价值,通行所司,分派小民,随仓上纳,完欠之数了然可稽。近乃定为一条鞭法,计亩征银。不论仓口,不问石数。吏书夤缘为奸,增减洒派,弊端百出。至于收解,乃又变为一串铃法,谓之夥收分解。收者不解,解者不收,收者获积余之赀,解者任赔补之累。夫钱谷必分数明而后稽核审,今混而为一,是为那移者地也。愿敕所司,酌复旧规。”诏悉举行。于是奏定国计簿式,颁行天下。自嘉靖三十六年以后,完欠、起解、追征之数及贫民不能输纳,备录簿中。自府州县达布政,送户部稽考,以清隐漏那移侵欺之弊。又以户部专理财赋,必周知天下仓库盈虚,然后可节缩调剂。祖宗时令天下岁以文册报部,乃请遣御史谭启、马明谟、张问明、赵岩分行天下董其事,并承敕以行。覃恩例尝边军,或言士伍虚冒,宜乘给赏汰之。守礼言:“此朝廷旷典,乃以贾怨耶?”议乃止。

大学士高拱与徐阶不相能,举朝攻拱。侍郎徐养正、刘自强,拱所厚,亦诣守礼言。守礼不可,养正等遂论拱。守礼寻乞养母归。及拱再相,深德守礼,起为刑部尚书。初,阶定方士王金等狱,坐妄进药物,比子杀父律论死。诏下法司会讯。守礼等议金妄进药无事实,但习故陶仲文术,左道惑众,应坐为从律编戍。给事中赵奋言:“法司为天下平。昔则一主于入,而不为先帝地;今则一主于出,而不恤后世议。罪有首而后有从,金等为从,孰为首?将以陶仲文为首,则仲文死已久。为法如此,陛下何赖哉!”疏入,报闻。

寻改守礼左都御史。奏言:“畿内地势洼下,河道堙塞,遇潦则千里为壑。请仿古井田之制,浚治沟洫,使旱潦有备。”章下有司。又申明巡抚事宜,条列官箴、士节六事。守礼议王金狱,与拱合,然不附拱。后张居正欲以王大臣事构杀拱,守礼力为解,乃免。阶、拱、居正更用事,交相轧。守礼周旋其间,正色独立,人以为难。万历三年,以老乞休。诏加太子少保,驰驿归。六年卒。赠太子太保,谥端肃。

靳学颜,字子愚,济宁人。嘉靖十三年举乡试第一。明年成进士,授南阳推官,以廉平称。历吉安知府,治行高,累迁左布政使。隆庆初,入为太仆卿,改光禄。旋拜右副都御史,巡抚山西。应诏陈理财,凡万余言。言选兵、铸钱、积谷最切。其略曰:

宋初禁军十万,总天下诸路亦不过十万,其后庆历、治平间增至百余万。然其时财用不绌。我朝边兵四十万。其后虽增兵益戍,而主兵多缺,不若宋人十倍其初也。然自嘉靖中即以绌乏告,何哉?宋虽增兵,而天下无养兵费。我朝以民养兵,而新军又一切仰太仓。旧饷不减,新饷日增,费一也。周丰镐、汉四都,率有其名而无实。我朝留都之设,建官置卫,坐食公帑,费二也。唐、宋宗亲或通名仕版,或散处民间。我朝分封列爵,不农不仕,吸民膏髓,费三也。有此三者,储畜安得不匮。而其间尤耗天下之财者,兵而已。夫陷锋摧坚,旗鼓相当,兵之实也。今边兵有战时,若腹兵则终世不一当敌。每盗贼窃发,非阴阳、医药、杂职,则丞贰判簿为之将;非乡民里保,则义勇快壮为之兵。在北则借盐丁矿徒,在南则借狼土。此皆腹兵不足用之验也。当限以轮番守戍之法。或远不可征,或弱不可任,则听其耕商,而移其食以饷边。如免班军而征偿,省充发而输赎,亦变通一策也。欲京兵强,亦宜责以轮番戍守。夫京师去宣府、蓟镇才数百里,京营九万卒,岁以一万戍二镇,九年而一周,未为苦也,而怯者与边兵同其劲矣。又以畿辅之卒填京戍之阙,其部伍、号令、月粮、犒赏亦与京卒同,而畿辅之卒皆亲兵矣。夫京卒戍蓟镇,则延、固之费可省。戍宣府,则宣府、大同之气自张。寇畏宣、大之力制其后,京卒之劲当其前,则仰攻深入之事鲜矣。

臣又睹天下之民皇皇以匮乏为虑者,非布帛五谷不足也,银不足耳。夫银,寒不可衣,饥不可食,不过贸迁以通衣食之用,独奈何用银而废钱?钱益废,银益独行。独行则藏益深,而银益贵,货益贱,而折色之办益难。豪右乘其贱收之,时其贵出之。银积于豪右者愈厚,行于天下者愈少。更逾数十年,臣不知所底止矣。钱者,泉也,不可一日无。计者谓钱法之难有二:利不鸑本,民不愿行。此皆非也。夫朝廷以山海之产为材,以亿兆之力为工,以贤士大夫为役,何本之费?诚令民以铜炭赎罪,而匠役则取之营军,一指麾间,钱遍天下矣。至不顾行钱者,独奸豪尔。请自今事例、罚赎、征税、赐赉、宗禄、官俸、军饷之属,悉银钱兼支。上以是征,下以是输,何患其不行哉。

臣又闻中原者,边鄙之根本也。百姓者,中原之根本也,民有终身无银,而不能终岁无衣,终日无食。今有司夙夜不遑者,乃在银而不在谷,臣窃虑之。国家建都幽燕,北无郡国之卫,所恃为腹心股肱者,河南、山东、江北及畿内八府之人心耳。其人率鸷悍而轻生,易动而难戢,游食而寡积者也。一不如意,则轻去其乡;往往一夫作难,千人响应,前事已屡验矣。弭之之计,不过曰恤农以系其家,足食以系其身,聚骨肉以系其心。今试核官廪之所藏,每府得数十万,则司计者安枕可矣。得三万焉,犹足塞转徙者之望。设不满万,岂得无寒心?臣窃意不满万者多也。

臣近者疏请积谷,业蒙允行。第恐有司从事不力,无以塞明诏。敢即臣说申言之:

其一曰官仓,发官银以籴也。一曰社仓,收民谷以充也。官仓非甚丰岁不能举,社仓虽中岁皆可行。唐义仓之开,每岁自王公以下皆有入。宋则准民间正税之数,取二十分之一以为社。诚仿而推之,就土俗,合人情,占岁候以通其变,计每岁二仓之入以验其功,著为令,而岁岁修之,时其丰歉而敛散之。在官仓者,民有大饥则以振。在民仓者,虽官有大役亦不听贷。借此藏富于民,即藏富于国也。今言财用者,不忧谷之不足,而忧银之不足。夫银实生乱,谷实弭乱。银之不足,而泉货代之;五谷不足,则孰可以代者哉?故曰明君不宝金玉,而宝五谷,伏惟圣明垂意。

疏入,下所司议,卒不能尽行也。

寻召为工部右侍郎,改吏部,进左侍郎。学颜内行修洁,见高拱以首辅掌铨,专恣甚,遂谢病归,卒。弟学曾,山西副使。治绩亦有闻。

赞曰:明之中叶,边防堕,经费乏。当时任事之臣,能留意于此者鲜矣。若杨博、马森、刘体乾、葛守礼、靳学颜之属,庶几负经济之略者。就其设施与其所建白,究而行之,亦补苴一时而已,况言之不尽行,行之不能久乎!自时厥后,张居正始一整饬。居正殁,一切以空言从事,以迄于亡。盖其坏非朝夕之积矣。

译文

  杨博,字惟约,蒲州人。其父杨瞻,曾任御史,死于四川佥事职任上。杨博名载嘉靖八年(1529)进士榜,授职为..稨知县,调迁到长安。被征召为兵部武库主事,担任过职方郎中。

  大学士翟銮巡视九边,让杨博跟随自己。所有经过的山川形势,当地习俗好坏,士卒多寡强弱,都分门别类做了记载。抵达肃州,臣属的少数民族民众几百人阻塞道路请求封赏。翟銮顾虑前来求赏的人会更多,自己不能进行遍赏。杨博请求翟銮盛大仪卫,将少数民族民众召集到辕门外,训斥道,天子宰相驾到,不全体远迎,拟将他们绑缚送给负责官吏。少数民族民众环列跪拜请罪,于是翟銮对先来的人稍示赏赐,其余的人都畏惧而不敢再来。翟銮返回后,举荐杨博可以担当大任。吉囊、俺答在年关时骚扰边关,尚书张瓒一概倚仗杨博经办。有时皇帝半夜传下手谕,杨博依事条分缕析,都合乎皇帝心意。毛伯温取代张瓒后,杨博本该调走,毛伯温却特意上奏挽留他。不久,调任山东提学副使,转任督粮参政。

  嘉靖二十五年(1546)越级提拔为右佥都御史,巡抚甘肃。大兴屯垦之利,奏请皇帝招募百姓垦荒造田,永远不征租税。并利用闲暇修筑肃州榆树泉和甘州平川境外大芦泉等处的墩台,开凿龙首等渠道。开始,罕东臣服的少数民族躲避吐鲁番的骚扰,迁徙到肃州境内,时常与当地居民搏杀。监生李时..因此发表言论,事情下派到守臣处理。杨博为此修筑了白城等七堡,召集他们的头人,命令他们率领部属迁徙到那里居住。少数民族民众迁徙了七百多帐,州境因此得到整肃。总兵官王继祖在永昌击退敌寇,镇羌参将蔡勋等在镇番、山丹奋战,三战三捷,杀敌一百四十余众。杨博被提升为右副都御史。因为母亲的丧事归乡。仇鸾镇守甘肃,总督曾铣弹劾他,皇帝下诏逮捕他治罪。杨博也揭发了他三十件贪赃欺骗的事。鸾授职大将军,屡次诋毁他,皇帝没有理睬。杨博服丧期满,仇鸾已被处死,皇帝召见并授予他兵部右侍郎。旋即任左侍郎,为苏州、保定经略。

  起初,俺答迫近都城,从潮河川入关,谏者纷纷请求做好防备。因水流湍急,不能修筑城墙。杨博依照水势修建石墩,安排戍卒守卫,自己返京督守京城九门。当时因为敌寇警报,当年七月分派兵士守卫城垛。杨博告诫:“敌寇来了,必须镇静,怎么能事先自扰!”罢免了县令。不久调任蓟、辽、保定总督负责军务。杨博认为蓟州近临京都,护卫京都地区和皇族陵寝为大,分遣众将,划地设防。

  嘉靖三十三年(1554)秋天,把都儿和打来孙十多万骑兵进犯蓟镇,攻攀城墙。皇帝很担忧,多次派遣快骑侦探杨博。杨博穿戴盔甲露宿在古北口城墙上,督促总兵官周益昌等人奋力抵抗。皇帝大为欢慰。派快骑赐送绯豸衣,犒赏军士万两白银。敌寇攻打了四昼夜也没能攻入,便合力攻击孤山口,登临城墙。官军斩断了一名敌寇的手腕,敌寇退却后在虎头山驻扎。杨博招募敢死队,夜间用火器惊扰敌营。敌寇忧虑烦乱,天刚亮就全部撤离。杨博晋升为右都御史,荫庇儿子为锦衣千户。第二年,打来孙又攻入益昌,杨博击退了他们。朝廷提拔杨博任兵部尚书,簿录秋防的功绩,加封太子少保。

  严嵩父子招揽权力,诸司职权时常受到干扰,杨博恪守职责,一切不允通融。严嵩恼恨杨博,杨博遇上父亲的丧事而辞官。兵部尚书许论罢官,皇帝起用杨博代替他。杨博丧服日期未满,上疏推辞。但是皇帝以大同右卫围困急迫,改派杨博总督宣府、大同、山西军务,杨博穿戴黑..孝服奔驰出关。杨博还未抵达,侍郎江东等大军进击,敌寇已经离开。当时,右卫被围困六个月,守将王德阵亡,城中粮草耗尽,士卒誓死守卫而无反叛之心。杨博大加抚恤,奏请办理十件善后事宜。因为给事中张学颜的谏言,皇帝留下杨博任镇抚。杨博奏请免除被敌寇占领的地方的租税,于是招募其中的壮丁做义勇,分别隶属各将官。杨博认为边地的人不熟谙车战,敌寇入侵就力不能支,奏请修造一百辆偏箱车;有警报则右卫车在东,左卫车在西,相互声援。又认为大同城墙毁坏,修缮的事急迫;其次是堵塞银钗、驿马诸岭,以便断绝敌寇窥探紫荆的道路;在居庸关南山设防,以便断绝敌寇窥探皇室陵寝京畿的道路;修筑阳神地诸城墙阻堑,以便断绝敌寇入侵山西的通道。于是在大同牛心山等处修筑了九座堡垒,九十二个墩台,连接左卫高山站,以便联络镇城。开掘了两条大沟,各长十八里,开掘小沟六十四条。耗费五十天时间完工,受到嘉奖赏赐。

  皇帝几度想将杨博召回,又顾虑边疆,便询问严嵩。严嵩一向不喜欢杨博,奏请任命他为江东署理部事,等待秋防完毕后再慢慢计议,于是不召杨博。秋防完毕,加封为太子太保,依然留任镇守。口孛索把伶和反叛了的都记等几度拥轻骑袭扰边关,杨博先后设计擒获了他们。并几次派出骑兵袭击敌寇,敌寇稍稍迁移了营帐。于是杨博倡议修筑前总督翁万达所创设的边墙,招回被敌寇劫掠过的内地民众一千六百多人。又奏请疏通宣府、大同荒田的水利设施,少征租税。朝廷准奏。改任蓟辽总督。秋防完毕,廷议打算召回杨博,吏部尚书吴鹏不赞成。郑晓署兵部,争辩道:“杨博在蓟、辽则蓟、辽安定,在兵部则九边都得平安。”于是被召回,加封少保。

  皇帝很担忧边关,杨博每每事先布署好防务,皇帝倚重他如左右手。曾对内阁大臣讲:“自从杨博入朝,我常常忧虑边关,与杨博谈话让他预先谋划。”杨博进言“:当今九边,蓟镇最重要。奏请敕令边臣驱逐大同的敌寇,使他们不能接近蓟,宣、大诸位将领从独石侦察情况,在黄花、古北诸要害预先设防,不使一骑入关,便是首功。”皇帝称是。

  嘉靖四十二年(1563)十月,敌寇拥众窥视蓟州,声称要进犯辽阳。总督杨选率师东进,杨博传檄制止。又亲自给他写了三封信,杨选最终没有听从意见。杨博抚摩着案几叹息“:败了啊!”紧急征兵增援,敌寇已击溃墙子岭守军,进犯通州。皇帝叹息“:庚威望戌年(1550)的事情又重现了。”几路兵马先后赶到。任命宣、大总督江东统帅文武大臣分路驻守皇城、京城,镇辽侯顾寰把京营兵分布在城内外。敌寇化解后向东而去,蹂躏顺义、三河,大肆劫掠之后退去。援兵不发一箭,沿途击毙零散的敌骑或伤残之敌报称首功。皇帝怏怏不乐,告诉杨博说:“敌贼饱掠而去,以后怎么惩戒?”便诛杀了杨选。杨博担忧自己,徐阶全力保护了他。皇帝念及杨博以前的功绩,没有治罪。此后很久,改任吏部尚书。

  隆庆元年(1567),奏请遵循先帝的遗诏,录用曾因劝谏而被治罪的大臣们,死者都受赠赐抚恤。当时统计众吏,山西人没有一人被罢免。给事中胡庆嘉弹劾杨博庇护同乡,杨博接连上疏请求退休。朝廷抚慰挽留,而且对舆论进行了驳斥。在一品官任上三次满考后,升为少傅兼太子太傅。皇帝打算巡游南海子,杨博率领同僚劝谏。御史詹仰庇因直言被罢免,杨博进行了争辩。屯盐部御史庞尚鹏遭议论,杨博提议挽留他。违背了圣意,于是称病归乡。尚书刘体乾等递交奏章请求他留住,没有听从。大学士高拱执掌吏部,举荐杨博堪为将才。皇帝下诏令他任吏部尚书兼理兵部的事务。陈述蓟、昌战守的方针策略,称“:言官认为居守城墙是胆怯,言论可以听听,其实没有什么效果。在墙外迎击,害占七成利为三成;在墙内格斗,利占一成害为九成。凭借城墙据守,称为先抵战场等待敌人。名义称守,实际上是战。我任部督,曾抗拒打来孙的十万之余,认为应当毫无疑虑地据守城墙。”因此陈述明确呼应与援、申明驻守、安排京营、晓谕少数部族、修正内治等事,皇帝全都听从了。

  杨博魁梧肥壮,遇事能安闲处置,有胆识、有度量。出入朝廷四十多年,始终以兵事著称。隆庆六年(1572),高拱罢官,于是改派杨博负责吏部,晋升少师兼太子太师。第二年秋天,患疾病,多次请求辞官归乡。过了一年去世。赠封太傅,谥号襄毅。

  高拱主持朝政时欲使徐阶陷入危险的祸难,杨博拜访高拱尽力替他解脱。高拱也被感动,事情才算完结了。此后张居正排挤了高拱,准备周密地罗织他的罪状,杨博毅然抗争。等到兴起王大臣狱案,杨博与都御史葛守礼到张居正处尽力替他解脱。张居正愤懑道“:二公说我对高公有成见耶?”杨博回答“:不敢如此,但是除了您无人能有回天术。”遇上皇帝任命守礼和都督朱希孝联合审讯,杨博暗中替他谋划计策,唆使校尉恐吓王大臣翻供;又指使高拱的仆人混杂在人群中,指令王大臣识别,却茫然不能分辨,事情才弄明白。人们因此称杨博为长者。

  马森,字孔养,怀安人。父亲马俊,晚年得子,家仆抱他不慎坠地摔死。马俊哄骗妻子说“:我的过失啊!”没有追究仆人的罪过。过了一年有了马森。嘉靖十四年(1535),中进士,授职为户部主事,历任太平知府。民间有兄弟间诉讼的案子,马森给他们镜子命令彼此照照,说“:如果两个人老了,忍心损伤兄弟情份吗?”都感激得流泪含羞而去。又升迁江西按察使。有位进士宠爱别的女人而杀害妻子,抚按想轻判,马森最终使他伏法。

  历任左布政使,擢升巡抚右副都御史。入朝任刑部右侍郎,改派到户部。起初,马森在江西举荐布政使宋淳。宋淳后来巡抚南、赣,因贪赃败绩,马森因过失调任大理卿。几度驳辩疑案,与刑部尚书郑晓、都御史周延并称“三平”。因病归乡,重新启任南京工部右侍郎。改派到户部,督察仓场,不久转任左侍郎。以右都御史身分总督漕运,兼任凤阳巡抚,晋升南京户部尚书。隆庆初年,改任北部的官职。

  当时,皇帝登基诏书减免了国家一半的田租。太仓的年收入减少,不能应付开支,而且京、通二仓的储藏无几。马森查对搜剔,处理十多件事。又列出钱谷出入的数目,劝谏皇帝节俭。皇帝亲拟诏书责令他安排处置,马森上奏:“祖宗的旧制度,黄河、淮河以南地区供给京师四百万银两,黄河、淮河以北地区供给边关八百万银两。一年的收入,足以供给一年的费用。后来边陲战事频繁,开支逐渐繁多,一变而有外籍部队的年度给养,再变而有本地部队的年度给养。起初的费用只三百五十万两,后来渐渐增至六百三十多万两。屯田的十有七、八受亏损,盐法也十折四、五,民粮运输十有二、三被拖欠,全部用补给边关的年度费用弥补。在边关则兵卒马骑少于往昔,在太仓则输入之数不及以往,而且耗费数倍于以前。又下诏书减免赋税,所以今日宣告匮乏,比往年更甚。我以前的筹划,算及锱铢细利,不过是解救燃眉之急,但对国家大体,民众的元气,没有闲暇做进一步考虑。而当集思广益,指令朝廷中大臣各陈己见。”又奏请河东、四川、云南、福建、广东、灵州的盐课事宜。诏令都依从了他的请求。皇帝曾经任命宦官崔敏拨户部的六万银两买黄金。马森坚持不赞同,而且声称,以往皇帝的诏令都由内阁下发,没有由司礼径直传递的,此事才休止。既而皇帝又下令购置珠宝,马森也极力争辩,没有听从。隆庆三年(1569),以母亲年迈为由请求回家养老送终。皇帝赏赐他乘驿车归乡的礼遇,后来几度举荐他都不出山。

  马森任考官时,夏言的女婿出自他的门下,想介绍他见夏言,他辞谢而没有前往。严嵩听说后很喜欢他,马森也没有趋附。被徐阶看重后,引荐录用。居住乡里,支持巡抚庞尚鹏施行一条鞭法,乡里的人替他修筑报功祠。万历八年(1580)去世。追赠太子少保,谥号恭敏。

  刘体乾,字子元,东安人。嘉靖二十三年,考取进士。授封行人,改派兵部给事中。司礼太监鲍忠去世,他的党羽李庆替他的侄子鲍恩等八人请求升迁。皇帝已经同意,因为刘体乾的谏言只录用了三人。转为左给事中。

  皇帝因财政费用不足,诏令朝廷大臣汇聚意见。大多数请求追索以往的拖欠,增加赋税数额。唯独刘休乾上奏说:“苏轼说‘丰财之道,唯有清除损耗财资的人事’。现在最大的危害有两件,即是冗吏、冗费。历代官制,汉代七千五百人,唐代一万八千人,宋代最臃肿达到三万四千人。本朝从成化五年(1469),武职已经超过八万。合计文职,大概十万多人。现在边功升授、勋贵传请、曹局添设、大臣恩荫,加上厂卫、盐局、勇士、匠户,岁增月益,不胜枚举。多一官,就多一官的费用。请皇上严格敕令诸分科办事的官署,清理革除冗员,减少的俸禄将不可估量。又听说光禄的库存金,自嘉靖元年(1522)至十五年,积累达八十万两。自嘉靖二十一年以后,供应的东西天天增加,积蓄顷刻耗尽。进贡皇宫的水果蔬菜,起初没有定额,只根据太监的片纸所记,如数供给皇宫。太监将宫中没用完的东西侵吞了,并且往往转卖给市井中人。其他诸官署,侵吞盗窃更多。应当制定明确的法令,年终派科道官核算数额,以便清除冗费。两大冗耗革除,国家自然会富裕。舍弃此举,却督促还欠、增加赋税,此举是扬汤止沸啊!”因此部议请求裁减各监司局的人员匠户。皇帝依从了。

  升职为通政使后,调迁刑部左侍郎。改任户部左侍郎,总理粮仓草场。隆庆初年,提升为南京户部尚书。南畿、湖广、江西的银、布、绢、米累积拖欠二百六十多万,凤阳园陵九卫官军四万人,而仓库存粮数不够一个月的开销。刘体乾再度上疏请求皇帝责令有司解决,又条列了六件事,都答复可行。

  马森离去后,皇帝召见刘体乾并改任他北京户部尚书。诏令提取太仓的银资三十万两。刘体乾劝谏“:太仓的银资库存三百七十万两,但是九边的年例就达二百七十六万多,驻京师的军队的粮饷依市场价需要一百多万两,蓟州、大同诸镇另外的奏请尚未计算在内。如果又索取供应皇上,经费怎么筹办?”皇帝不听。刘体乾再次上奏“:现在国家财力匮乏,是大大小小的臣僚所共知之事。即便库存的数额,也是最近派遣御史搜括的,明年就没有办法了。现在全数供给了无益的靡费,万一仓促间起变故,国家将怎么办呢?”因此,给事中李已、杨一魁、龙光,御史刘思问、苏士润、贺一桂、傅孟春纷纷上书请求皇帝依循刘体乾的谏言,内阁大臣李春芳等都上奏疏恳请,皇帝才下令只提取十万两。他又奏请太和山的香火税仿照泰山的办法,有关部门负责办理,不归属太监负责。违背了皇帝的旨意,被剥夺了半年薪俸。

  皇帝曾经询问九边的军饷、太仓的年支出额以及四方送解交纳的资财数。刘体乾上奏称“:视宋朝只有辽东、大同、宣府、延绥四座边镇,继而补充宁夏、甘肃、蓟州,再续补固原、山西,现在密云、昌平、永平、易州都列入边镇。每镇有当地屯兵防守。后来增加招募的数额,增派了客兵,使闲坐食饷的人越来越多。各镇有屯田筹集粮饷。后来增加民用粮食、增加盐税,增加输送京师的数额,使中间的靡费滋生很多。”于是陈列隆庆以来每年的支出数额。并上奏“:国家每年入不敷出,但是额外陈书请求的人很多。请求将朝廷内外一切应当保留或革除的经费,刊印成文书。”答复可行。

  诏令购买二万五千斤绵,刘体乾奏请等候湖州的朝贡。皇帝没有听从,急迫催促此事。给事中李已劝谏“:三月不是用绵的时候,不应该过分惊扰商户。”刘体乾也再度争辩,皇帝才只购入一万斤。过年后皇帝下诏催促进贡金花银,并且购求猫眼、祖母绿诸种珍异宝物。李已上奏皇帝极力劝谏,刘体乾恳求皇帝听从李已的谏言,没有被采纳。内承运库以白条子索要户部银十万两。刘体乾执意上奏,给事中刘继文也称白条子事不合体制。皇帝答复有圣旨,竟然提取了银两。刘体乾又请求承运库减少二十万的税额,被宦官崔敏阻挠,不能奏请皇帝。当时皇宫的供给已经很多,屡次降旨户部提取太仓的银两,又催促求购珍珠、黄玉绿玉等物品。刘体乾清正刚直性格执拗,每每上疏争辩,屡屡逆拂皇帝的心意,竟然被剥夺官职。给事中光懋、御史凌..等人纷纷上奏恳求皇帝留用他,皇帝没有听从。

  神宗即帝位,起用他任南京兵部尚书,他上奏称:“留都是国家的根本性重地,以往的军队数额为九万,马匹五千多匹。现在军队只有二万二千,马匹仅仅达到半数,势单力弱很令人忧虑。应当挑选诸卫所的多余兵丁,跟随部队一起操练,拨调贮库草场的银资购买马匹。”又逐条上奏防守的四件事。皇帝都依从了。万历二年(1574),他退休了。去世后,追赠为太子少保。

  王廷,字子正,南充人。嘉靖十一年(1532)考取进士。授任户部主事,改任御史。上疏弹劾吏部尚书汪钅宏,被贬为亳州判官。历任苏州知府,颇有政绩声誉。升任右副都御史,总理河道。三十九年转任南京户部右侍郎,总理粮食储备。南京的粮储督理,自成化元年(1465)以后均由都御史领命,到嘉靖二十六年才开始指令户部侍郎兼任。等到振武营的军队叛乱,舆论要求恢复旧制度,于是让副都御史章焕专门领命,改派王廷去南京刑部。王廷还没上任,又被改任户部右侍郎兼任左佥都御史,总督漕运,巡抚凤阳诸府。

  当时倭寇骚乱还没有肃清。王廷建议派遣江南地方镇守总兵官,专门驻防吴淞,江北的属地分派的副总兵,专门驻防狼山。于是成为定制。淮安发生大饥荒,他与巡按御史朱纲奏请留下商税做军队的粮饷,被皇帝下诏严厉申斥。给事中李邦义于是弹劾王廷不知道变通,吏部尚书严讷替王廷辩护,才得解脱。转任左侍郎,仍然负责户部事务。因为在通州抗击倭寇的功绩,增加二级薪俸。调任南京礼部尚书,左都御史。上奏皇帝推行慎重选官授职、重视分区巡察。认真办理刑狱、端正表率、严格检查与约束、公开举荐与弹劾等六件事。

  隆庆元年(1567)六月,京都雨大成灾毁坏房舍,皇帝指令王廷督促御史分别进行赈灾、抚恤。正赶上皇帝要接受天下百官的朝拜,王廷奏请皇帝严禁馈赠,斟酌道里的费用,以戒备官场的邪恶,恢复民力。皇帝拜祭诸位皇陵,诏令王廷同英国公张溶留居驻守。宦官许义持刀勒索别人的钱财,被巡城御史李学道鞭笞。一群太监窥视李学道上早朝之机,相约在左掖门外殴打了他。王廷上奏告了他们一状,使他们分别受到戍边的发配。

  御史齐康替高拱弹劾徐阶。王廷进谏“:齐康身怀奸党之邪恶,不从重惩罚不能安定国家大计。”皇帝贬责了齐康,下诏挽留徐阶。高拱便称病引退。给事中张齐,曾经巡视边关,接受过商人的钱财。事情刚刚败露,就暗中求助徐阶的儿子徐..从中斡旋,徐..推辞不见他。张齐怀恨在心,于是摘取齐康奏疏中的话再度弹劾徐阶,徐阶也称病引退。王廷便揭发张齐的奸诈好利的劣迹,进谏:“张齐先前奉命赐赏宣、大的军队,接受了盐商杨四和的几千两银子,替他宣扬抚恤边地商人、革除以后的盐课等事,被大学士徐阶阻止。杨四和否认张齐收受贿赂,踪迹显露。张齐惧怕被治罪,于是借攻徐阶谋求掩饰自己。”皇帝便将张齐打入诏狱。刑部尚书毛恺在张齐被发配去戍边的时候,宣布皇帝诏令将他削职为民而释放。高拱再度升职拜相,王廷担心他记恨宿怨,而且毛恺也是徐阶引荐的,于是先后请求辞官以便回避高拱。给事中周芸、御史李纯朴为张齐辩冤,称王廷、毛恺阿谀徐阶,给无辜者罗织罪名。刑部尚书刘自强再度上奏“:对张齐的定罪不实,王廷、毛恺徇私枉法。”诏令剥夺毛恺的官职,将王廷贬斥为民,饶恕了张齐,将他补任通州判官。

  万历初年,张齐因为不谨慎被罢免,毛恺在此之前已经去世。浙江巡按御史谢廷杰辩解道,毛恺洁身自好有古人风范,因为压抑张齐获罪被剥夺官职,现在张齐已被罢黜,足以知晓毛恺操守正直。诏令恢复毛恺的官职。因此,巡抚四川的都御史曾省吾进谏“:王廷任苏州太守的时候,人们将他与赵清献相提并论。耿直有气节,始终没有更改。应该像毛恺一般恢复官职。”诏令他就原官职退休。万历十六年(1588),供给的粮食如定制,仍旧以其高寿特赐慰问之情。第二年去世。谥号恭节。

  葛守礼,字与立,德平人。嘉靖七年(1528),考取乡试第一名。第二年考中进士,授职彰德的推官。大盗诬陷富贵人家,株连者上百。葛守礼将他们全部释放,主持刑狱的人向御史诬陷他。遇上藩府的刑狱久久不能裁决,交付葛守礼,一次审讯就解决了,于是大为惊叹佩服。冬至日,赵王请百官穿朝服朝贺,唯独葛守礼认为不可。

  不久他调任兵部主事。父亲去世,葛守礼守丧期满除服,补任礼部职。宁府的宗族人全部被禁锢在高墙内,后来渐渐获得解脱,于是请求封赏。礼部尚书夏言提议酌量恢复几名中尉的官职。奏书未上,夏言进入内阁,严嵩执掌礼部。葛守礼降职为仪制郎中,驳议不行。先例,郡王绝嗣,近亲能够像原来的爵位处理府中事宜,却不能继承封赏。交城、怀仁、襄垣的近亲绝嗣,请求继承封赏,葛守礼坚持不让步。遇上他告疾在家,三座邸的人乘机行贿,于是请求获得批准。锦衣卫的旗校刺探得知此事。有簿籍记录的贿赂达十多万,唯独没有葛守礼的名字,皇帝由此知道了葛守礼的廉洁。

  葛守礼调任河南提学副使,又调任山西按察使,晋升为陕西布政使,擢升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地区。入朝任户部侍郎,督察宣、大的粮饷。改任吏部职。由左侍郎晋升为南京礼部尚书。李本负责吏部事务,秉承严嵩旨意考察朝廷大臣,葛守礼被列为下等,勒令退休。后来皇帝询问葛守礼在何处,左右的人胡诌他以年老病患告退。皇帝为他叹惜了很久。

  隆庆元年(1567),葛守礼起任户部尚书。上奏进谏:“京城附近、山东一带的流民日益增多,因为有司变法扰乱纲常,征收的科税太重,征派又不均衡。况且河南北部,山东西部,土地贫瘠,正常的供给尚且不能保障,重复繁重的徭役更无从谈起。工匠和富商大贾,都以无田免去徭役,只有农夫受此困厄,这就很不合事理。请求纠正田赋的规章,罢除科差不公的法令。开国之初征收粮食,户部审定仓库的名称和数量与价值,颁布给各司,分派给黎民百姓,百姓税粮上交给各自仓库,缴纳与拖欠的数目了然可查。现在制定了一条鞭法,依照田亩数征收银赋,不论仓库,不问储存数量。官吏书记攀附为奸,任意增减分派数额,弊端百出。等到收集解送,就又变成一串铃法,称为一起征收而分散解送。征收的人不解送,解送的人不参加征收,征收的人获取多余的资财,解送的人承担赔贴的责任。钱谷必须分开则数目明晰便于稽查审核,现在混为一团,是为那些贪污挪用者提供机会,希望敕令有司酌情恢复旧规章。”诏令全部施行。因此上奏确立国家财政大计的簿记方式,颁布于天下。自嘉靖三十六年(1557)以后的完欠、解送、追征的数额以及贫民不能缴纳的,全部记录在簿。从府州县到布政,送交户部稽查考核,以便清查隐瞒疏漏侵占欺诈的弊端。让户部专门负责财政赋税,必须详细知晓国家仓库的盈虚,然后才可能节制、压缩或进行调剂。先帝在世时下令全国每年将文册报告户部,于是请皇帝派遣史谭启、马明谟、张问明、赵岩分区巡行全国负责其事,并且承敕令行事,广施恩泽,按例犒赏边防军,或者有论及虚冒士伍名额的,应当乘行赏之机加以淘汰。葛守礼进谏“:这是朝廷从未有过的事,是想收集怨恨吗?”议论于是终止。

  大学士高拱与徐阶不和睦,朝廷官员都攻击高拱。侍郎徐养正、刘自强,为高拱所看重,也到葛守礼处进言,葛守礼不允许,徐养正等人终究抨击了高拱。葛守礼即刻请求回家侍养母亲。等到高拱再度任宰相,对葛守礼非常感激,起用他任刑部尚书。起初,徐阶审定方士王金等人刑狱,以妄自进奉药物定罪,参照子杀父的刑律定为死罪。诏令法司会审。葛守礼等人评议王金没有妄自进奉药物的事实,但是沿习以往陶仲文的方术、邪道蛊惑民众,应当依照附从之律将其戍边。给事中赵奋进谏“:司法是天下公平的机构。过去审案者主张将王金入重罪,而不给先帝留面子;现今主审者又一味主张为其开脱,而不考虑后世的议论。罪有首犯者而后就有从犯者,王金等人为从犯者,谁是首犯呢?以陶仲文为首犯,那么陶仲文已经死了很久。如此执法,陛下将依赖什么呢?”奏疏送入皇宫,皇帝答复知道了。

  不久将葛守礼改任为左都御史。上奏称“:京畿地区地势低洼,河道淤塞,遇上涝积则千里成为沟壑。恳请仿效古代的井田制,疏治沟渠与田间水道,使旱涝有备。”奏章下达给有司。又申明巡抚的事宜,条陈官箴、士节等六件事。葛守礼对王金案狱的评议,与高拱的想法相合,然而并不附和高拱。后来张居正意欲用王大臣的事罗织罪名诛杀高拱,葛守礼极力替他辩解,才幸免于难。徐阶、高拱、张居正交替掌权,彼此倾轧。葛守礼周旋于他们中间,清正独立,人们认为这是很难得的事。万历三年(1575),以年老为由请求退休。诏令加封太子少保,乘驿车返乡。六年,去世。追赠太子太保,谥号端肃。

  靳学颜,字子愚,济宁人。嘉靖十三年(1534),中举乡试第一名。第二年考取进士,授职为南阳推官,以廉洁平易著称。历任吉安知府,治政业绩很高,升调为左布政使。隆庆初年,入朝任太仆卿,改任光禄寺。不久委任为右副都御史,巡抚山西。应对诏令陈述理财之道,共计一万多字。阐述选兵、铸钱、积谷等最为中肯。其大意是说:

  “宋朝初年有十万禁军,总计全国各路兵马也没有十万,此后庆历、治平年间军队人数增至一百多万。然而当时的财政开支不匮乏。我朝边防军达四十万。此后虽然增加兵马扩充边军,但是多缺将才,不像宋代是其初的十倍。然而自从嘉靖中期就告知以绌乏,为什么呢?宋朝虽然增添兵马,然而国家没有养兵的经费。我朝以民养兵,而且新军又一切仰仗太仓。旧饷没减,新饷日增,这是靡费一。周丰镐、汉西都,一般是有名无实。我朝设置留都,建官制置衙门,坐食公款,这是靡费二。唐、宋的宗亲或者列名于官吏的名册,或者散处民间。我朝分封的列位公爵,不务农不入仕,吸吮民众的骨髓,这是靡费三。有这三项,储蓄怎么能不匮乏?而且其中最耗费国家资财的是军队,冲锋陷阵,挥旗鸣鼓,是军队的职责。现在边防军有战斗的机会,而内地军队则终世也不会临敌。每当盗贼窃案发生,不是阴阳、医药、杂职,则是县丞的副手或判簿为将;不是乡民里保,则义勇快壮为兵。在北方则借助盐丁矿徒,在南方则借助狼兵、土兵。这都是内地军队不堪任用的验证。应当用轮番戍守的法则加以约束。或有遥远不能征调的,或有羸弱不能胜任的,就听任他们农耕经商,但是移调他们的粮食充作边军军饷。例如免却班军而征银两,减少充军发配而令其输粮自赎,也是一种变通的策略。想使京师兵马强悍,也应该责成他们轮番戍守边关。京城距宣府、蓟镇只几百里,京营有九万兵卒,每年用一万兵卒戍守两镇,九年一个轮回,并不劳苦,而且使怯弱者同边防军一样强悍。又用京郊的士卒填充京师戍边后的空缺,他们的编制、号令、月粮饷、犒赏也与京师士卒相同,使京郊的士卒都成为亲兵。京师戍守蓟镇,那么延庆、固原的费用就可以节省。戍守宣府,那么宣府、大同的气势自然得到张扬。敌寇畏惧宣府、大同的势力控制其后,强劲的京师兵马又阻挡其前,这样仰攻深入内地侵扰的事就少了。

  “我又看见天下的民众惶惶以匮乏为忧,不是布帛五谷不充足,而是银两不充足。银两,天寒不能充衣,饥馑不能充食,不过用作贸易流通以交换衣食之用,为何只任用银两而废弃铜钱?越是废弃钱,银两就更加独行。独行银则收藏越多,使银两更昂贵,货物价格更贱,使折银征赋的办法更难办。富豪乘物价低贱时收购,待价格抬升时售出。银两更加积聚到富豪手中,流行天下的银两就愈少,再过数十年,我不知道尽头何在。钱是货币,不能一天没有。会计称钱法有两难:获利不及本钱,百姓不愿意推行。其实都并非如此。朝廷用山海的物产做材料,用亿兆的民力做工,用贤士大夫做劳役,有什么成本的花费?如果命令百姓用铜炭赎罪,而且用营军充工匠之役,一声令下,钱遍及天下。至于不愿使用钱的人,唯有奸豪。恳请从现在开始的事例、罚赎、征税、赐赍、宗禄、官俸、军饷之类,全部兼用银两制钱。上以此征收,下以此输纳,怎么担心它不施行。

  “我又听说中原是边疆的根基,百姓是中原的根基。百姓可以终身无银两,却不能终年无衣食。现在有关部门早晚心神不安的是银两而不是谷物,我私下忧虑这事。国家在幽燕建都,北方没有做护卫的郡国,自恃为心腹股肱的是河南、山东、江北和京都八府的人心。这些人都强悍但轻生,容易挑动而难以止息,游食而少积蓄。一事不如意,就轻率地离开乡土;往往一个人作难,千人响应,前面的事例已屡屡应验。安抚他们的办法,不过是称体恤农夫以便系縻他们的家庭,使他们粮食充足以便系縻自身,使他们骨肉相聚以便系縻他们的心思。现在试核实官仓的贮藏,每府获得几十万两,那么负责会计的人就可以高枕而卧了。获得三万两,怎么能不寒心呢?我私下以为不足万两者很多。

  “我最近奏疏请求积聚谷物,业已获行许可。但担心有司办事不力,不能体现贤明的诏令。冒昧以我的观点做点声明。其一是官仓,发放官银做平籴。其二是社仓,征收百姓的谷物来填充。官仓不是很丰盈的年份不能有举办,社仓虽然是中等年成也能行事。唐代开设义仓,每年从王公以下都有征入。宋代则额定民间的正税数,提取二十分之一作为社仓之数。诚然仿效推广此法,顺应土俗,合乎人情,占卜年成气候,以便知晓其变化,核算每年两仓的收入来检验他们的功效,立为法令,并且每年做些修正,以丰歉之时做集散处理。官仓的粮食,百姓有大饥荒则做赈济。民仓的粮食,虽然官府有大规模的劳役也不听凭借贷。借助此法藏富于民,也就是藏富于国。现在谈论财资费用,不是担忧谷物不充足,而是担忧银两不充足。银两实际上会产生祸乱,而谷物实能消除祸乱。银两不充足,用钱币替代。五谷不充足,则用什么替代呢?所以说贤明的君主不宝贵金玉,而珍重五谷,希望圣上留意此事。”奏疏呈送宫中,下交给主管部门讨论最终没有能够全部施行。

  不久他被征召为工部右侍郎,改任吏部职。升任左侍郎。靳学颜品行端正廉洁,目睹高拱以首辅身份掌管选拔官吏,非常专横跋扈,于是称病回家,直至去世。

  评议:明朝中叶,边防松弛,经费匮乏。当时负责事务的大臣,能够留意到这个问题的很少。如杨博、马森、刘体乾、葛守礼、靳学颜之类,差不多都有经邦济世的谋略。就他们的设想和作为,推究后施行,也只能修补一时罢了,何况所建议的也没有全部施行,施行的也不能持久。从当时至后世,张居正才做一番整治。张居正死了,一切以空言行事,直至灭亡。所以明朝的腐坏不是朝夕间积聚的。